肖像畫──墨山茶插花


這一天,一向聰明的崔班代難得遇上了棘手的問題。
「咦?不要我當顏料,要我當筆?」
「當什麼筆,我是叫你畫。」
「我還以為你是要握著我……
「你想太多。」
崔河撓了撓頭,喔了一聲。
寒假開始沒多久,應采聲就搬了家當到他住處借住幾天,說是乾脆把家裡留給哥哥和女友,省得一天到晚被閃光閃得半瞎。崔河當然表示過自己不介意和應采聲一起閃回去,然後如願得到紅著臉搧來的幾個耳光。
被應采聲打,基本上是視覺觸覺聽覺與心理的多重享受。崔河歪著頭,站在應采聲背後看他忙碌,把水墨畫移往桌子另一端晾乾,又展開一張新紙。
接著應采聲站在桌前,似乎在沉思什麼,半晌沒動。剛剛被打到一邊涼快去的崔河見他沒繼續動作,又黏到他背後一把攬住他的腰。
然後被斜瞄了一眼,應采聲說,喂,換你畫。崔河一時沒聽懂──好吧,他假裝沒聽懂──反問回去,於是有了上述對話。
「為什麼突然要畫?」
「囉唆,快畫。」
崔河還是摟著應采聲,有點困擾地看向桌上的紙筆。
應采聲知道他不常畫水墨,放上的是一般素描紙。剛才東張西望也許是在找畫架,不過崔河為了多騰出點空間方便兩人活動,早就收起來了。
在哪裡畫不是大問題,重點是,應采聲放的是炭筆。
叫他畫炭筆,還有愛人在旁邊看?
絕對會完蛋的吧。
「等什麼?」
應采聲掙了兩掙把崔河拉開,站到桌子的另一邊,雙手環胸,擺出「快畫啊我在看呢」的架勢。崔河又搔了搔頭,說,我還是用鉛筆好了,炭筆畫會很糟糕,一邊屈伸手指空抓幾下。
「你會流手汗?」
「你在看的話,流的就不只是手汗了。」
其實當下他沒有特別雙關的意思,但是應采聲聽懂了。
「你腦子怎麼老裝這些?」
一邊罵道,應采聲臉上卻泛起紅暈,罵完一句就沒下文了。崔河知道他沒有真的生氣,咧嘴笑著準備趁機再調戲一把,表示自己不知道要畫什麼。
應采聲橫他一眼,說隨便你,反正我只是想看你畫圖。
「那你脫光給我畫?」
……崔河,你很煩。」
「你又不是今天才……啊,好啦。」
在抽屜中翻出慣用的一盒素描鉛筆,崔河重新回到桌子前。
看看桌旁抱胸而立的應采聲,再看看手上握筆眼前鋪紙的自己,今天他倆角色倒是相反了。
想到這裡,他突然蹦出了一個主意。
「采聲……今天我們來交換角色吧?」
今天換你調戲我,他笑著說。



崔河你真的有病,應采聲壓著嘴角回答,過會兒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班代顯然是認真的,說完就過去拉他的手環住自己腰,讓應采聲貼到自己背上。
「采聲,要抱好哦?」動作做完,還不放心地補上一句。
「這麼想被我調戲……
「對啊,你都不來調戲我,每次都是我主動……」崔河順手握住應采聲扣在他腰前的雙手。「很傷心耶。」
「你不就喜歡我讓你傷心嗎?」
雖然這麼說,應采聲還是收緊了雙手。崔河比他高多了,摟著他的時候可以輕易越過他頭頂看畫,但是他這樣抱著崔河,視線會被擋得一乾二淨。
他歪著頭,挪了下位置,從崔河左邊探出頭看他畫。
紙面上輕輕打了個橢圓,還有幾條快速撇過的草線,勉強構成一個上半身骨架。居然是畫人像,他還以為崔河會畫靜物素描之類的。
他沒有發表感想,靜靜看著崔河作畫。一時間,房間裡只有筆尖摩擦紙面的沙沙聲,以及兩人呼吸舒緩的起伏。
一直歪著頭有點累,他乾脆把下巴抵在崔河肩側,扣在崔河身前的手過了一會兒就開始發痠,他不由得好奇,崔河怎麼有辦法在他畫圖全程維持著這個動作?
然後一想,那傢伙也不算全程維持一樣的動作,反而會上上下下、到處亂……應采聲趕快煞住腦子,臉上微微發熱。他沒事研究這些做什麼?
收回心神,他繼續看崔河畫圖。那傢伙還在跟畫上的人臉慢慢磨,東塗西抹,筆尖剛剛離開推測是鼻子的陰影,然後……
停了。
「咳,那個,采聲……
他懶懶地嗯了一聲。怎麼不繼續畫?
「你的手……
崔河的聲音難得有點緊繃。應采聲注意了一下自己的雙手,不知不覺中緊扣彼此的手掌漸漸放鬆,手臂輕輕垂下到了……啊。
啊。
應采聲急忙要縮回手,一轉念,反而把手掌往下一滑,來到了更不妙的位置。
「你不是要我調戲你嗎?繼續畫啊。」
崔河悶哼一聲。手上又停了一會兒,才開始繼續畫。
應采聲在心底偷笑,表面上維持著冷淡不動聲色,手掌交握在崔河褲檔前──當然不會真的碰到,只是故意虛懸在那個奇怪的位置,要他實際動手做什麼,他還真辦不到。
崔河開始畫紙張右下角,從他的方位正好看不見。只有換個姿勢,把頭斜擱在崔河肩上才能望見那個角落,應采聲稍微動了下位子踮起腳尖,身體摩擦過崔河的背,衣服輕聲簌簌。
唰一下,筆尖落得太重,在人物肌膚上畫出一道深黑疤痕。崔河嘖了一聲,傾身向前去拿橡皮擦,應采聲被猛然前傾的動作嚇到,啊了一聲,在他耳邊吐了口氣。
熱氣擦過崔河的耳垂,他一僵,側頭往後看去,正好對上了應采聲的眼睛。


糟了,應采聲和崔河對上眼神的一剎那這麼想道。
他很確定自己的手指還是虛懸在崔河褲子前方好幾公分的地方,問題是,他現在居然碰到牛仔褲的布料了。
這頭色狼。反應未免也太快了一點吧,他趕緊抽回手,卻被崔河一把抓住。
「采聲……
那傢伙略微沙啞地喊他的名字,一邊側過身輕輕把他拉到跟前,低頭湊近。
「崔河,你……
本來想說能不能先畫完再來,但是眼前這情況,顯然不可能了,應采聲想。
於是他沒有抗拒撫上腰間、鑽進柔軟棉衣的手,只是在雙唇交疊之前,狠狠咬了崔河一口。
親吻間發燙的血流沿著相交的唇摺滲落,細碎摩娑,染過下巴。黏膩的觸感不太舒服,他推開崔河,仰起臉,命令崔河把自己臉上的血跡舔掉。崔河自然心甘情願從命,垂頭輕舐,舌尖順著小巧的下顎弧線朝頸間吻去。
應采聲唔了一聲,腳下有點發軟,乾脆直接抱住崔河的背倚著他,仰著臉咬住下唇。
啊,不,眼前有更好的東西可以咬。崔河的吻已經落到他肩頸之間,應采聲側過頭,忽然一推崔河把他弄遠了點,用力咬了他的耳垂。
血滲進嘴裡,他愉快地聽到一聲低哼,崔河正要直起身時又被他摟住了脖子。
「去床上……
「是,親愛的……」崔河彎腰把他抱起來,動作看似輕鬆,手臂卻緊緊繃著。「……主人。」
應采聲沒有介意那個公主抱。
──他沒有餘力介意。兩人一個勉力按捺恨不得將對方揉進身體的力道、另一個表面不動聲色卻同樣著急,都沒有發現崔河轉身時,耳垂傷口掉下兩粒血珠,一齊墜落在那幅尚未完成的畫上。
還是冬天,天氣應該很冷的,崔河的手卻不必像以前一樣先搓熱,便已足夠溫暖──是剛才握著畫筆的關係吧,殘留的熱度在應采聲身上輕輕遊走,往後方探去時,崔河又被賞了一巴掌。
沒說為什麼打他。應采聲只是笑著掐住他的頭髮把他的頭拉近,在他發紅的臉頰上親了一下,依然熱辣發疼的皮肉竟也清晰感覺到嘴唇略微濕潤的柔軟觸感。
「嗯,有了。」
意味不明地低語之後,應采聲不再說話,只在崔河一次次頂入他身體時壓抑不住地呻吟。指甲在崔河手臂上刻意使力,劃出比應有程度更深的血痕,在皺褶扯動的床單上染成破碎的花。
一直到他倆雙雙筋疲力盡睡著,節奏都激烈地很安靜。


應采聲醒來時,崔河已經套上衣服坐在床邊,拿一塊墊板墊著畫圖。
筆尖懸在空中,看來是畫完了。應采聲懶洋洋地捲著被子喂了一聲,叫崔河坐過來一點,他看不到畫。
崔河撓撓頭,看了手上的畫一眼,又看了應采聲一眼。
「你看了別打……嗯,不對。」
「不讓我看,我就真的不打你。」
接過畫一看,他腦中先閃過的是「構圖換了」,接著才是畫上人物的意義。
那是他自己,應采聲,穿著平常一樣洗鬆的衣服,露出了右肩;左手支頤,臉蛋略朝右側偏轉,眼睛卻還是直視著看畫的人。
他張了張嘴,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。
崔河畫自己……想想,也蠻合理的,但心裡就是有種無法形容的感受。
「呃?我畫的那麼糟嗎?」
背景還塗了幾筆,似乎是在模仿他平常畫的植物,倒也靈動。他抬起頭,崔河一副準備好要挨打的樣子,看到他轉過來的右臉,應采聲卻不由得嗤地笑出聲。
……真的那麼糟?」
「不……不算糟,實際上還挺不錯的。」
崔河臉上還印著自己吻上的痕跡,他只是想試試,血能不能像口紅唇印一樣留在人臉上。
大概可以吧,他又低頭看了畫一眼,猛然發現前一刻沒注意到的細節。
畫上那雙應采聲的眼睛,微微泛著深紅色,在黑白灰階映襯中,極為顯眼。剛才居然沒發現,肯定是因為滿腦子都在驚訝崔河畫自己這件事。
為什麼會有紅色?他湊近細看。
說紅或深紅色都不準確,那是微微泛褐的色彩,就像……崔河臉上輕微剝落的印跡。
就像他用崔河的血,畫出的那一朵墨山茶。
「啊,要畫的時候發現濺到血,我就改了下姿勢,把紅色變成瞳孔比較淺的一部分……還可以吧?」
崔河湊過來解釋著,一隻手又攬上他的腰,他還愣著,沒有掙脫。
「采聲?采聲?」
崔河又連續喊了他好幾次,他好不容易回過神,發覺崔河差不多又整個人黏在他身上了。應采聲狠狠瞪了他一眼,卻沒有推開他,也沒有對這幅畫發表更進一步的評論。
只是掐著崔河的下巴,拉過他親了一口,就斜靠在崔河胸前閉上眼睛。
他感覺到崔河胸口的震動,先是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的低低共鳴,平息後,就聽見了安穩的搏動。
一下,一下。
一下,一下。
「我說,采聲……我們還是別玩角色交換了吧。」
「為什麼?你做得不錯啊。」
「太憋了,被你抱著還得專心畫圖,很難受。」崔河在他耳邊說。
「那不是正好?」他懶得睜眼,半躺著喃喃答覆。「反正你就喜歡被我虐。」
「哎……
一下,又一下。
那是鼓動全身脈搏的心跳,讓他們呼吸讓他們存在,讓他們得以彼此依靠的心跳。
那是令艷紅血液永遠流動的心跳。流到紙面上,就算逐漸乾涸加深,依然會持續跳動,顫動著。
譬如那朵永遠盛開的山茶花。
譬如與他深紅色眼眸相互輝映的那一幅肖像畫。


(完)

這輩子第一次寫R......不知道R多少X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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